大学中文系课堂详录水浒传导读

一、作者与版本

据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元明传来之讲史》:

“现存之《水浒传》则所知者六本,而最要者四:

一曰一百五十回本《忠义水浒传》。前属“东原罗贯中编辑”,明崇祯末与《三国演义》合刻为《英雄谱》,单行本未见。……

二曰一百回本《忠义水浒传》。前属“钱塘施耐庵的本,罗贯中编次”(《百川书志六》)即明嘉靖时武定侯郭勋家所传之本,……今未见。别有本亦一百回,有李贽序及批点,殆即出郭氏本,而改题为“施耐庵集撰,罗贯中纂修。”

三曰一百二十回本《忠义水浒全书》。亦题“施耐庵集撰,罗贯中纂修”,与李贽序百回本同。首有楚人杨定见序,自云事极卓吾,因袁无涯之请而刻此传;……

四曰七十回本《水浒传》。正传七十回楔子一回,实七十一回,有原序一篇,题“东都施耐庵撰”,为金人瑞字圣叹所传,自云得古本,止七十回,于宋江受天书之后,即以卢俊义梦全伙被缚于张叔夜终,而指招安以下为罗贯中续成,斥曰“恶札”。

二、本事与题材

1.《宋史·张叔夜传》:“……叔夜知海州,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官军莫敢撄其锋。声言将至,张叔夜使间者占其向,贼径趣海濒,劫巨舟十余,载卤获,于是募死士千人,设伏近城,而出轻兵距海诱之战,先匿壮卒海旁,伺令合举火焚其舟。贼闻之,皆无斗志。伏兵乘之,擒其副贼,江乃降。”

2.《宋史·徽宗本纪》22载宣和三年“淮南盗宋江等犯淮阳军,遣将讨捕,又犯京东、江北,入楚海州界,命知州张叔夜招降之。”

3.《东都事略·侯蒙传》云:“宋江寇京东,蒙上书,言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抗者,不若赦江,使讨方腊以自赎。”(当时虽有此议,而实未行。擒方腊为韩世忠,宋史本传载。)

4.洪迈《夷坚乙志》(六)言:“宣和七年,户部侍郎蔡居厚罢,知青州,以病不赴,归金陵,疽发于背,卒。未几,其所亲王生亡而复醒,见蔡受冥谴,嘱生归告其妻,云‘今只是理会郓州事。’夫人痛哭曰:‘侍郎去年帅郓时,有梁山泊贼五百人受降,而悉诛之,吾屡谏,不听也。’”(鲁迅说:冥谴固小说家言,杀降则不容虚造,山泊健儿终局,盖如是而已。)

关于小说的刊行与改编,鲁迅说:“至于刊落之由,什九常因于世变。胡适《文存》三说:‘圣叹生在流贼遍天下的时代,眼见张献忠李自成一班强盗流毒全国,故他觉得强盗是不能提倡的,是应该口诛笔伐的。’故至清,则世异情迁,遂复有以为‘虽始行不端,而能翻然悔悟,改弦易辙,以善其修,斯其意固可嘉,而其功诚不可泯者’,截取百五十回本之六十七回至结末,称《后水浒》,一名《荡平四大寇传》,附刊七十回之后以行矣。”

5.南宋罗烨《醉翁谈录》中“小说开辟”条载说话目录:公案类石头孙立,朴刀类青面兽,杆棒类花和尚、武行者等。

6.宋末元初画家龚开《宋江三十六人赞》,初次完整地记录了36人的姓名与绰号。《序》说:“宋江事见于街谈巷语,不足采者。虽有高如李嵩辈传写,士大夫亦不见黜。余年少时壮其人,欲存之画赞。”

7.宋末元初《大宋宣和遗事》,讲说水浒故事的最早话本,人物由36人发展到72人,又发展到人。

8.元杂剧有《黑旋风双献功》、《双献头武松大报仇》、《宋公明劫法场》等,王国维《曲录》里也录有22种水浒剧目。

余论:史书所载,极其简者,不能因此推断其人、其事本自简略;而其详细情节实存于民间,活在人们的心头、口头,即活生生的语言现实之中。故而才能广泛流布,不断加工润色,以致最后有长篇小说写定问世。

小说创作既有史的因由,即实事真人的依托,而更重要的是凭空结撰。长篇巨制未必即是对于已逝去的历史真人实事的追踪摹写,而是一种意识(即语言)的运作与展开,即幻由心生,因人生事。

三、思想与艺术

(一)《水浒传》与《三国演义》之异同

《水浒传》与《三国演义》相较,可以认为,小说渐从史传的樊笼里脱颖而出,成为完全独立的存在,从创作到批评都努力展示出自身的艺术特性。这可从如下几方面理解:

1.史书“以文运事”。先有真人真事,后有历史著作,后者是对前者的记录、摹写,并以前者为绝对参照。因而强调“真实”,即史记要与曾经客观存在过的人、事相符合,相一致,“文”为“事”之工具。就人物而言,则《史记》所载之12本纪、30世家、70列传者皆为实有。

2.《三国》“据史演义”。“演义”一词,其义乃在于在史的基础上进行丰富拓展,使史书从庙堂走向民间,通俗为其工作之目的,其中亦或容有虚构之成分,但虚构往往被认为是实有,并未自觉地意识到其虚妄,如书中之左慈、于吉、管辂等,今天看来是非人间的形式,而当时则目之为真实的存在。关于《三国》,有所谓“七实三虚”之说,三七开,真实仍为主要的部分。毛评本尽管出于“尊刘抑曹”之观念,但其对《三国演义》的改写,仍然是按照他所理解的历史真实进行的。据史演义,强调的是故事;演义则对史迹进行加工、丰富、润色、概括、集中,以写出活生生的人物,由史书之记事转向了写人这个重心。

3.《水浒》“因文生事”。其特点是“只是顺着笔性去,削高补低皆由我”(金圣叹语)。小说创作的目的不在于讲故事,而是作家抒情写意的需要。金本《水浒》第三十三回评说:“(作者)胸中自有一篇绝妙文字,……特无所附丽,则不能以空中抒写,故不得已旁托古人生死离合之事,借题作文。彼其意期于后人见吾之文而止,初不取古人之事得吾文而见也。”指出重点在文,事为文料;先有文,后有事;文为主,事为宾;不是文表现了事,而是事展示了文。这里突出的是小说(《水浒》)的虚构特征。对于人物而言,这从《水浒》开头所言梁山英雄乃天罡地煞下界之虚幻解释与夫《三国》历史分合规律引出、《平话》以“因果报应”解释历史有着本质的区别。就《水浒》而言,在深层意识中表现了“幻由心生”的观念。

4.小说胜似《史记》。主要体现在艺术创作的神理、趣味方面。小说(《水浒传》)不仅写出了人物的个性与精神风貌,而且写出了人的性情、气质、形状、声口,做到了栩栩如生,活脱灵现;不仅写出了人物个性产生的根源及发展变化的过程,而且写出了人物关系的深层社会心理,活画出了细致复杂的人情世态。读来令人趣味盎然,美感无限,这些都是史书难以做到的。正如“金批”所言:“《水浒传》只是写人粗卤处,便有许多写法。如鲁达粗卤是性急,史进粗卤是少年任气,李逵粗卤是蛮,武松粗卤是豪杰不受羁靮,阮小七粗卤是悲愤无说处,焦挺粗卤是气质不好。”(《读第五才子书法》)

(二)创作思想、时代思潮及金批主旨

《水浒传》诞生(写定)于元末明初,金批出现于明末清初,世变时移,作品的创作主旨与阐释是有区别的,即小说的主题与金批的解释显示出具体的时代特色。但大致说来,金批能够别具只眼,从深层揭示作品的艺术价值,则是一个事实。即使不尽完全符合小说本意,其看法也并不因此而减少意义。换言之,即金圣叹并非主观臆断,一厢情愿地乱弹琴,瞎评点。可以这样说,金批所揭示的《水浒传》的创作艺术,实际上是明清之际的时代思潮的体现。

金批在精神实质上有与李贽相通之处。与李卓吾大力鼓吹小说、戏曲,使其与文学的传统体裁——诗文分庭抗礼,遂开一代风气;倡自我表现,重真实性情,推动了文艺创作的浪漫潮流,在小说理论上颇多创见,成为理论繁荣期的开路人与奠基者。如《容与堂本》(李贽评点)对鲁达的赞美:“此回文字分明是个成佛作祖图。若是那班闭眼合掌的和尚,决无成佛之理,何也?外面模样尽好看,佛性反无一些。如鲁智深吃酒打人,无所不为,佛性反是完全的,所以到底成了正果。”“鲁智深却是个活佛。”“率性不拘小节是成佛作祖根基。”“《水浒传》事节都是假的,说来却似逼真,所以为妙。”“《水浒传》文字原是假的,只为他描写得真情出,所以便可与天地相终始。”提出“趣为第一”之说,如李逵杀罗真人、武松打倒孙二娘等。“同而不同”之说,如武松与李逵打虎心态不同等等。

金圣叹在分析《水浒传》创作经验时,有一个纲领式的论点:

“耐庵作《水浒》一传,直以因缘生法为其文字总持。”(第五十五回评)

“施耐庵以一心所运,而一百八人各自入妙者,无他,十年格物而一朝物格。斯以一笔而写百千万人,固不以为难也。格物亦有法,汝应知之。格物之法,以忠恕为门。何为忠?天下因缘生法,故忠不必学而至于忠,天下自然无法不忠。火亦忠,眼亦忠,故吾之见忠;钟忠,耳忠,故闻无不忠。吾既忠,则人亦忠,盗贼亦忠,犬鼠亦忠。盗贼犬鼠无不忠者,所谓恕也。夫然后物格,夫然后能尽人之情,而可以赞化育,参天地。……忠恕,量万物之斗斛也。因缘生法,裁世界之刀尺也。施耐庵左手握如是斗斛,右手持如是刀尺,而仅乃叙一百八人之性情、气质、形状、声口者,是犹小试其端也。”(《水浒传》序三)

余按:所谓“忠”,指事物普遍具有的具体性、特殊性;所谓“恕”,指认同这种具体性、特殊性,以及认识它们的途径。故所谓“忠恕”者,颇类于马克思之“以物种的尺度来建造”之意也。而按佛学《中论》的说法:“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名为假名,亦名中道义。”万事万物皆属假有,说“有”,即肯定其存在;说“假”,即揭示其本质为虚无。这段话深入地揭示了虚实关系的辩证法则。

“耐庵说一座瓦官寺,读者亦便是一座瓦官寺;耐庵说烧了瓦官寺,读者亦便是无了瓦官寺。大雄先生之言曰:‘心如工画师,造种种五阴,一切世间中,无法人不造。’圣叹为之续曰:‘心如大火聚,坏种种五阴,一切过去者,无法而不坏。’今耐庵此篇之意,则又双用其意,若曰:‘文如工画师,亦如大火聚,随手而成造,亦复随手坏。如文心亦尔,观文当观心。见文不见心,莫读我此传。’吾读瓦官一篇,不胜浩然而叹。呜呼!世界之事,亦犹是矣。……一部《水浒传》悉依此批读。”(《水浒传》第五回评)

余论:金圣叹援佛理入小说批评,旨在借“法”的假有性揭示小说创作的虚构特征,从而削弱小说与现实生活的纽带,以便将其作为一个自足圆成的对象来观照考察。

“谓耐庵非淫妇、非偷儿者,此自是未临文之耐庵耳。……惟耐庵于三寸之笔、一幅纸之间,实亲动心而为淫妇,亲动心而为偷儿。既已动心则均矣。……因缘和合,无法不有。……写豪杰、奸雄之时,其文亦随因缘而起,则是耐庵固无与也。或问曰:然则耐庵何如人也?曰:……真能格物致知者也。”(第五十五回评)

余按:“动心”一语,来自佛学,如六祖慧能关于风吹幡动的公案:“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同时也有深远的儒学思想渊源,如孟子有所谓“动心忍性”之说,明代心学则有“吾心即是宇宙”之论。此种思想影响于小说创作,即“处处设身处地而后成文。”

“宋江之杀,从婆惜叫中来;婆惜之叫,从鸾刀中来。作者真已深达十二因缘法也。”(第十九回评)

余按:“十二因缘法”出自“法华经”,是用一系列因果关系来说明人生的复杂变相的观念与方法。“随因缘而起”与“动心”两个命题是辩证的统一,前者主要从宏观立论,揭示艺术创作的虚构规律与小说作品的审美特性,后者主要是指作家在艺术描写时的具体心理状态和写作方法。

“格物”并非考察客观事物,并非主张文学源于生活。金氏承陆、王“心学”,认“为圣人身通六艺,非物物而格之,只是识得矩字耳”。“所谓闭门造车,出门合辙也”。与王艮讲法近似:“问格字之义,曰:格为格式之格,即絜矩之谓。”金氏即指作家内心对于情理的分析、揣度工夫,“识得矩字”,便是对情理的开悟,因而称之为“物格”。

以上金圣叹借评点《水浒传》而表达的文学观,亦是其人物个性化理论的哲学基础。金氏融合并代表了明代心学、佛学的思想意识,强调主观、精神的巨大作用,强调艺术创作的根本特性——虚构、虚幻,而又含有真实——情理、关系之真实,认为这是产生小说(人物、情节、价值)的基础和依据。

(三)《水浒传》的典型形象及金氏人物理论

1.金氏人物理论

(1)“别一部书,看过一遍即休,独有《水浒传》,只是看不厌,无非为他把一百八个人性格都写出来。”强调了人物性格在小说创作中的重要地位。

(2)“《水浒传》写一百八个人性格,直是一百八样。若别一部书,任他写一千个人,也只是一样;便只写得两个人,也只是一样。”强调了人物形象的刻画应该富于个性,作品的艺术魅力由此而生。

(3)“《水浒传》只是写人粗卤处,便有许多写法。……”认为个性化的描写集中在人物性格的微妙差异上,往往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具体表现在语言、外貌等描写方面。

2.《水浒》典型形象

(1)鲁达:6回(第三回——第八回)粗卤莽撞而又机警细心。一反再反,主动进攻。№1、拳打镇关西;№2、大闹五台山;№3、大闹桃花村;№4、火烧瓦官寺;№5、倒拔垂杨柳;№6、大闹野猪林。……

(2)林冲:6回(第七回——第十二回)豪侠耿直,由隐忍而反抗。一忍再忍,被迫奋起。№1、误入白虎堂;№2、刺配沧州道;№3、风雪山神庙;№4、雪夜上梁山。……

(3)武松:10回(第二十三回——第三十二回)血气方刚,疾恶如仇,冷静坚决,大义凛然。对等交锋,反复较量。№1、景阳冈打虎;№2、斗杀西门庆;№3、十字坡遇张青;№4、醉打蒋门神;№5、血溅鸳鸯楼;№6、醉打孔亮。……

(4)宋江:贯穿整部《水浒传》的中心人物,有思想、有理想、有胆识、有个性、有谋略、有权威的义军领袖。其性格集反抗与妥协于一身,曲折多变,起伏跌宕。但从总体上看,在逻辑推演与运动变化过程中并未超出本义,如同一个观众,本来在剧场而被逐出,于是重新购票再次进场。在造反与妥协之间,首鼠两端,徘徊犹豫,从上山到招安,走了一个怪圈。

宋江:杀惜——逃跑——柴进庄——孔太公庄——清风山——清风寨——被捉、救回、被告、被救——准备上梁山,中途被父亲假信骗回——被捉、断配江州,中途被梁山好汉劫出,但仍坚持服刑——浔阳楼醉吟反诗,被打入死囚牢内,准备就地处决——梁山泊好汉劫法场,踏上梁山,回去看望父亲,逃窜还道村,受三卷天书,幸被梁山军马救出,终于上了梁山——三打祝家庄——破高廉——打青州——打曾头市——赚卢俊义——打北京——败关胜——擒索超——取大名府——活捉史文恭——取东平(宋)、东昌(卢)——第七十一回:受天文,排座次,作词《满江红》,表达渴望招安之心声。

——陈太尉招安不成(时张叔夜任济州太守)。第七十五回:活阎罗倒船偷御酒,黑旋风扯诏骂钦差——两赢童贯——三败高太尉——燕青遇道君,陈太尉招安。第八十二回:梁山泊分金大买市,宋公明全伙受招安。

——破大辽——征田虎——剿王庆——讨方腊——魂聚蓼儿洼。

第一,支配其行动的思想意识:忠孝节义。做好小吏,孝顺长辈,结纳好汉,委屈求全,抱有幻想。在政治思想方面,定位不高,比之刘、项、陈、吴,甚至黄巢等,皆落第二义。上梁山乃十万分不得已;既上之,则望早日招安。

第二,走上梁山的曲折道路:杀阎婆惜是其走上梁山的开端(而非其反抗封建政治的开端);浔阳楼题反诗是其性格转变的关键,但是在酒醉之中,醒后则装疯以掩饰。“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潜伏的受迫害之后的反抗情绪爆发了出来。而宋江之反抗,实为因官家所不容的权宜之计,并非死心塌地与官家作一对头,或立志取而代之。此其悲剧性之思想性格行为的一惯性表现。

第三,上梁山之后的招安策略:宣扬正统思想、忠君观念,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拉拢和网罗甚至不惜设置圈套迫使朝廷命官、封建地主上山,以形成拥护招安的骨干力量和广泛基础,如呼延灼、关胜、卢俊义等。其出身、地位、遭遇不同,则思想意识不同,从而在梁山营造了一种倾向于招安的氛围。通过多种途径将忠君之意达于朝廷,如派燕青等人专程到东京借助李师师的关系打通关节,联络朝廷中主张招安的官僚如宿太尉促成招安,最后导致了悲剧的结局。

第四,走向失败的必然性思考:成功,则无非产生一个新皇帝,一帮新贵族、新官僚,不可能改变封建社会的总体秩序--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以及意识形态。保持现状,继续打家劫舍,与官府抗衡,继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生活,最终则将自生自灭。失败,则除了上面的原因之外,领袖所起的主导、统摄作用——主要是占统治地位的封建意识形态深入骨髓,是正面道理、大道理、硬道理,众人不得不服;君权意识,对皇帝的认同、对山寨之主的认同、拥戴与服从,其间有内在的一致性,形成领袖左右大局、支配命运的权威地位;封建宗法伦理关系的泛化——兄弟之情,四海之义,作为联结的纽带,使上下形成一个意志统一的整体,因而一方面对朝廷抱有幻想,另一方面被朝廷利诱,于是促成了招安的悲剧。出路在哪里?沉重的思考。

这也是宋江作为山寨之主为弟兄们寻找到的最好的出路:忠义报国,封妻荫子。但实际上是一种幻想。被动,始终是梁山英雄行动的特点。官逼民反,逼上梁山,被迫招安,最后魂聚蓼儿洼,以悲剧告终。

(四)《水浒传》的结构特点:传记式、场面式、百川归海式的结合。

1.传记式:几回之内出现一个主要英雄人物,或写一个英雄为主,如鲁6回、林6回、武10回等。

2.场面式:一回之内展示一个波澜壮阔的宏伟场面,或几回之内大肆铺张描写一次事件,如智取生辰纲(1回),三打祝家庄(3回。并插入两解、二孙之事)。

3.百川归海式:独立性与关联性相结合,多路英雄由分而合,或先后相继,环环相扣;或同时发生,此呼彼应;最后汇聚梁山水泊,形成大聚义的高潮。如“三山聚义打青州”、“梁山泊英雄排座次”。

4.鸾胶续弦法(金圣叹语):如第六十一回,借射鹊的小插曲将燕青与石秀各自的故事线索粘到了一起;又如武松与宋江两条线索的联结,是通过醉打孔亮这一“鸾胶”粘合的;杨志与鲁达的情节联接,是通过曹正讨酒账粘合的,金圣叹即称曹正为“贯索蛮奴”,盖义取联接也。

《水浒传》艺术成就的取得,主要靠两条途径:一是反映论:丰富多彩、广泛流传的水浒英雄故事,当时阶级斗争的激烈、复杂现实,人物个性及其形成的特殊环境及反抗道路。二是表现论:作者的艺术天才,佛学、心学的世界观与方法论,超越于现实材料的普遍人情关系,金批提出的文学思想与艺术方法——“因缘生法”、“忠恕”、“格物”、“亲动心”等。

四、地位与影响(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

(一)《三国演义》的影响及系列小说的出现

1.开辟了新的创作道路,作出了历史演义的典范。一方面有说服力地证明新的描写手段的优越性(克服叙事简陋、文辞粗糙的毛病),另一方面给予其他作者以极大的鼓舞和信心。

2.语言方面采用半文半白的浅近文字进行写作,使由原来以事胜的史书朝以文胜的艺术方向变迁过渡,形成了一种综述地广泛地表现人类生存状态的文学体裁,众多作者纷纷效仿。

3.提供了一种重新解释历史、表现时代思想意识的特殊方式。明代政治方面特务统治日益残暴,文网极其严密,意识形态的控制箝制了人们自由表达的可能,于是靠创作历史演义以借古讽今,寄托理想。

4.出现了一大批历史演义小说,如《三国志后传》、《东西晋演义》、《隋唐演义》、《隋炀帝艳史》、《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等多种(参见朱一玄编《明清小说资料选编》上册)。

(二)《水浒传》的影响及系列小说的出现

1.开描写草泽英雄(即与庙堂英雄相并立的人物)、为他们树碑立传之先河,表现了反抗的意志、理想生活的蓝图以及破灭的惋惜,因而遭到禁毁。

2.《水浒传》为后世的文学创作提供了题材来源,之后在小说、戏剧创作方面都产生了巨大影响。

3.传记式的写法、结构方式,侧重人物个性刻画的成功经验,为后世作出了榜样,以致于出现了以水浒人物为模式的英雄人物,如程咬金、尉迟恭、牛皋等,在这些小说人物身上都可看到李逵的影子、张飞的某种影响。

4.出现了一大批英雄传奇小说,如《水浒后传》、《后水浒传》、《荡寇志》、《禅真逸史》、《禅真后史》、《三侠五义》等多种(参见朱一玄编《明清小说资料选编》上册)。

参考题目:

1.试分析宋江这一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

2.浅谈长篇小说《水浒传》的结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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