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水浒传(百回本).凤凰出版社.Kindle版本
一凤子龙孙的日常
柴进,外号小旋风,天贵星,他是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大周柴世宗嫡派子孙,实打实的凤子龙孙。前朝皇族的身份对他来说是一个既舒心又尴尬的事情,为啥这么说呢?祖上陈桥让位有德,宋祖开恩留下这一脉,还赐予(或准予保留)万贯家财,誓书铁券,犯罪免死(谋叛例外)这是舒心处;不能问政事,仕途无望,这是尴尬处。在古时,读书做官是人生头一等大事,像柴大官人这样的,不用读书,也不用谋生,自然要“生出是非来”。我们且看官人平时都干些啥。
(1)结交官府,关系融洽。
柴进留在庄上一连住了几日,每日好酒好食管待。又住了五七日,两个公人催促要行。柴进又置席面相待送行,又写两封书,分付林冲道:“沧州大尹也与柴进好,牢城管营、差拨亦与柴进交厚,可将这两封书去下,必然看觑教头。”再将二十五两一锭大银送与林冲,又将银五两赍发两个公人,吃了一夜酒。
(2)招养好汉,仗义疏财
店主人道:“你不知,俺这村中有个大财主,姓柴名进,此间称为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唤做小旋风。他是大周柴世宗嫡派子孙,自陈桥让位有德,太祖武德皇帝敕赐誓书铁券在家中,谁敢欺负他!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常常嘱咐我们:‘酒店里如有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
(3)收租理财,打猎骋怀
宋江弟兄两个,不则一日,来到沧州界分,问人道:“柴大官人庄在何处?”问了地名,一径投庄前来,便问庄客:“柴大官人在庄上也不?”庄客答道:“大官人在东庄上收租米,不在庄上。”
庄客齐道:“你没福,若是大官人在家时,有酒食钱财与你。今早出猎去了。”林冲道:“不知几时回来?”庄客道“说不定,敢怕投东庄去歇也不见得。许你不得。”林冲道:“如此是我没福,不得相遇。我们去罢。”别了众庄客,和两个公人再回旧路,肚里好生愁闷。
二好汉也是有区别的
柴大官人虽然招接天下好汉,但是好汉跟好汉是有区别的。一般的小虾小鱼让庄客端出“一盘肉、一盘饼、一壶酒、一斗白米,米上十贯钱”就打发了,能让他上心接待结交和佩服的大抵来说只有三种人:一是江湖上极有声望的人,一种是有扬名立万的显迹(真本事),另外一种是两者兼之。
所以林冲来投奔,柴进是“滚鞍下马,飞近前来;就草地上便拜;庄客大开了庄门”;宋江兄弟来投,那就更不得了了。江湖上听到宋江名字的,都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唔,山东黑三郎,是个人物”。柴进接待宋江的时候,“中间庄门大开”,“引着三五个伴当,慌忙跑将出来”,“拜在地下”,“满脸堆下笑来”,酒席上更是“十数个近上的庄客,并几个主管,轮替着把盏,伏侍劝酒。”听宋江口述杀阎婆惜事件时,大大强调自己的庇护能力“兄长放心!便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务,柴进也敢藏在庄里。”纵观全书,如此规格,仅此一例。反观武松,初投柴进时,也是一般接纳管待(彼时武二尚未扬名立万),后面醉酒便打管顾不到的庄客,因此相待的慢了,武松因此拿夸宋江的话来挤兑他:“他便是真大丈夫,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我如今只等病好时,便去投奔他”。后面三人聚首,犹让武松坐地。
柴进道:“偶然豪杰相聚,实是难得,就请同做一席说话。”宋江大喜,携住武松的手,一同到后堂席上,便唤宋清与武松相见。柴进便邀武松坐地。宋江连忙让他一同在上面坐,武松那里肯坐,谦了半晌,武松坐了第三位。柴进教再整杯盘,来劝三人痛饮。
窃以为,柴进出身高贵,眼界高,看轻草莽,虽然有交无类,但施恩而不结其心,相交而不论其义,尽管恩泽广阔,但没有尽得众人归心。同样的仗义疏财,同样的结交豪杰,宋江却能声名远播,初逢便结拜,关键时刻能得人死力,当上梁山话事人后“众头领尽皆欢喜”,两人之间的差距可见一斑。
三誓书铁券的故事
柴进招接好汉,说的好听点是结交豪杰,面里很多都是亡命之徒,如火烧草料场又杀三人的林冲,怒杀阎婆惜亡命天涯的宋江,打死人前来避难的石勇,还有砍死衙内躲避朱仝的李逵等等,这是违反国家法度、公然挑战当朝统治秩序的行为。为啥具有前朝龙子龙孙、当朝忌讳敏感身份的柴大官人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他家里有矿、他爸是李刚么?一张誓书铁券而已!正是这张券让他如坠雾中,如临仙境,看不清当下能一言九鼎定生死的是至圣至明天子宋徽宗,还有宋徽宗背后合起来一言八鼎的四个贼臣。
直到他遇到了生命中事关重要的男人--李逵,一个加速水浒中无数人体新陈代谢的男人。
事情是这样的,高俅的叔伯兄弟高廉在高唐州任知府,他有个妻舅殷天锡看中了柴进叔叔柴皇城的花园,要限期入住,皇城因此怄气将死。柴进和李逵一同跑去高唐州看视。当李逵得知备细后发作起来,想要大斧去讨回公道,柴进表示没必要,要用誓书铁券和条例打官司,告到京师御前也不怕。此时李逵说了一句颇有见地的话:“条例,条例!若还依得,天下不乱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李逵一顿手脚,就把殷天锡打死了。柴进因此被高廉抓了。公堂之上,一句誓书铁券,换来的却是一顿皮开肉绽,生死悬于枯井。经历过高唐州事件后,柴进再也不相信这张券的护身功能了,他的梦醒了一半。
四王牌特工
柴进具备成为一名优秀特工的条件。首先长的帅,书称“尨眉凤目,皓齿朱唇”,搁现在也是霸屏的网红脸;其次举止斯文有礼,举手投足,尽显“龙子龙孙”的富贵气象;应变能力非常强;也有相当的武力。所以,宋江去见李师师的时候,带上他和燕青;又和燕青配合入大内窥探,全身而退;最后又搭档燕青去方腊处卧底,哄的方腊“君臣”团团转,还顺带当上了“驸马”。
柴进一段话,耸动那四个,更兼柴进一表非俗,那里坦然不疑。右丞相祖士远大喜,便叫佥书桓逸,引柴进去清溪大内朝觐。
且说柴进、燕青跟随桓逸来到清溪帝都,先来参见左丞相娄敏中。柴进高谈阔论,一片言语,娄敏中大喜,就留柴进在相府管待。看了柴进、燕青出言不俗,知书通礼,先自有八分欢喜。
拜舞起居,山呼万岁已毕,宣入帘前。方腊看见柴进一表非俗,有龙子龙孙气象,先有八分喜色。---方腊见此等言语,心中大喜。敕赐锦墩命坐,管待御宴,加封为中书侍郎。---自此柴进每日得近方腊,无非用些阿谀美言谄佞,以取其事。未经半月之间,方腊及内外官僚,无一人不喜柴进。---次后,方腊见柴进署事公平,尽心喜爱,却令左丞相娄敏中做媒,把金芝公主招赘柴进为驸马,封官主爵都尉。燕青改名云壁,人都称为云奉尉。柴进自从与公主成亲之后,出入宫殿,都知内苑备细。方腊但有军情重事,便宣柴进至内宫计议。
五功成身退
柴进因高唐州事件而上梁山,富贵生活如明日黄花;因卧底清溪洞而有平贼之功,在京为官。这一失一得,颇值玩味。又见戴宗、阮小七故事,剩下的另一半梦也醒了,辞官为民,“自在过活,无疾而终”。
且说小旋风柴进在京师,见戴宗纳还官诰求闲去了,又见说朝廷追夺了阮小七官诰,不合戴了方腊的平天冠,龙衣玉带,意在学他造反,罚为庶民,寻思:“我亦曾在方腊处做驸马,倘或日后奸臣们知得,于天子前谗佞,见责起来,追了诰命,岂不受辱?不如闻早自省,免受玷辱!”推称风疾病患,不时举发,难以任用,不堪为官,情愿纳还官诰,求闲为农。辞别众官,再回沧州横海郡为民,自在过活。忽然一日,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