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金翠莲是一个不知自爱的人,先是为了三千贯的聘礼,嫁给了郑屠做妾;后来在鲁智深的帮助之下,从郑屠的虎口逃了出来,转身又嫁给了一个张姓的财主作妾。
如果放在《梦华录》里,会被女主鄙夷,不知自爱,自苦堕落。
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在《水浒》中,对金翠莲的身份来历,也是有介绍的:
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这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子父二人,流落在此生受。
从上面的介绍可以看出,金翠莲与阎婆惜一样,都是从东京汴梁城来,在那个国际大都市生活不下去,来到渭州投亲,不料亲戚搬到南京去了。他们在本地孤苦无依,又因为旅途劳顿,金翠莲的母亲又得了病,一家人陷入困顿。
在这样的情况下,金翠莲对钱财的需求是迫切的,为了赚钱给母亲治病,金翠莲只能和父亲一起,到酒店里抛头露面,唱些小曲,赚一些点钱。
本来这是一个励志的故事,无奈他们孤苦无依,没有靠山,又被本地的恶霸,也就是镇关西郑屠看上了,“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
这句话很简单,却是一个血泪故事。本来金翠莲在酒店里唱着小曲,给母亲赚钱。哪料到来了一个恶霸,写了一个三千贯的文书,没有给钱,就将金翠莲强行霸占,做了他的二房。
在这个过程中,金翠莲反抗过没有?不知道,但一个强要,说明这不是金翠莲可以拒绝的。
本来以为命运够悲惨了,哪知道这只是开始:
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执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子父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羞耻。
刚刚进入郑家不到三个月,郑屠的大老婆非常强势,是一个河东狮,将金翠莲赶了出来。郑屠也不是好东西,一看得不到人,就让店主人追要金翠莲卖身时所给的三千贯钱。
但这三千贯是虚钱实契,合同上有效,却没有实际付款,金翠莲父子吃了个哑巴亏。要知道在古代立契,也就是订合同,需要到官府备案。能够玩虚钱实契的把戏,说明郑屠在官府也是有关系的。
金翠莲父女吃了哑巴亏,父亲软弱,与对方争执不得,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每天卖唱得到的一点点钱,大半还要给郑屠。
从上面述说的,我们可以看清一个事实:金翠莲一个外地女子,被郑屠看上,没花一分钱被对方强占。哪料不到三个月,又被对方家里强悍的老婆赶了出来。郑屠得不到人,就将金翠莲父女扣押,让他们卖唱给自己赚钱。
这个过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金翠莲都是无辜的,悲催的,值得同情的。
如果不是遇到了来酒店里喝酒的鲁智深,金翠莲的下场可见,只会继续沉沦。
鲁智深打抱不平,凑了银子,将金翠莲父女放了出来,看他们离开,自己才去找郑屠算帐,三拳下去,郑屠被打死,而鲁智深也成了被通缉的在逃犯。
有人觉得金翠莲不值得同情的原因是,鲁智深打抱不平,三拳打死镇关西,自己从一个军官沦落为在逃犯。金翠莲脱离火坑,应该回到老家好好做人,或者以身相许,报答鲁达的救命之恩。
对这种想法,只能说,太想当然了。
首先,金翠莲父女一家从东京来到谓州投亲,这说明在东京,他们因为某些原因,已经待不下去了。就像j《水浒》第一回里被高俅欺侮的王进,由于当年王进的父亲暴打过还是泼皮的高俅,高俅做了殿前司太尉之后,就寻衅报复王进。王进为了自己的小命,和母亲连夜离开了东京,到延安府投亲去了。
东京作为当时的国际大都市,十分繁华,但也居大不易。许多京官都一辈子买不起房,靠租房生活,更别说金翠莲这样的平民百姓。
他们没有其他的生活技能,他们擅长的小曲,在渭州可能有人听,放在东京却是不入流的。哪怕他们按鲁达所说,回到了东京城,能不能生存下去,也是两说。
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并没有按鲁智达所说,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
金老道:“恩人在上:自从得恩人救了,老汉寻得一辆车子,本欲要回东京去,又怕这厮赶来,亦无恩人在彼搭救,因此不上东京去。随路望北来,撞见一个京师古邻,来这里做买卖,就带老汉父子两口儿到这里。亏杀了他,就与老汉女儿做媒,结交此间一个大财主赵员外,养做外宅,衣食丰足,皆出于恩人。
他们在附近遇到了一个在东京时的邻居,在对方的介绍下,嫁给了大财主赵员外,成了一个外宅。
外宅,又称外室。身份比妾室还要低下。
小妾虽然身份低下,但已经进了人家的宅子,被大妇(也就是主人的老婆)所承认,养在了家里;而外室,则是见不了阳光,不被大妇所承认,养在外面的小三。
金翠莲刚刚跳出火坑,又跑到赵员外家里,当了人家见不得阳光的小三。因为这个原因,好多人觉得金翠莲不值得同情。
但实际上呢?金翠莲身份低下,是从东京来到外地投亲,在本地没有根基。她本身又做过郑屠的妾室(虽然被强买强卖),那些大户人家不会娶一个来自外地,身份不明,又当过他人妾室的女子当正妻。
而普通的平民,又养不起金翠莲这样的美女(具体可以参照武大郎)。
所以,能够嫁给赵员外做外室,保证一时的衣食无忧,已经是他们的最优解了。毕竟他们先是旅途劳顿,千里迢迢从东京来到渭州,吃尽了苦头;又被郑屠欺压,强买强卖,私自扣押,受尽了白眼与屈辱,能够得到赵员外的青睐,本来就是意外之喜了。
而从金翠莲后来打扮的变化,也说明了金翠莲至少一时是幸福的,满足的。
刚刚开始:
松云髻,插一枝青玉簪儿;袅娜纤腰,系六幅红罗裙子。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蛾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若非雨病云愁,定是怀忧积恨。
刚刚开始的时候,一脸愁苦,泪流满面。待遇到赵员外之后,则变了模样:
那女孩儿浓妆艳饰,从里面出来,请鲁达居中坐了,插烛也似拜了六拜,说道:“若非恩人垂救,怎能够有今日。”
鲁达看那女子时,另是一般丰韵,比前不同。但见:金钗斜插,掩映乌云;翠袖巧裁,轻笼瑞雪。樱桃口浅晕微红,春笋手半舒嫩玉。纤腰袅娜,绿罗裙微露金莲;素体轻盈,红绣袄偏宜玉体。脸堆三月娇花,眉扫初春嫩柳。香肌扑簌瑶台月,翠鬓笼松楚岫云。
头上的首饰,从普通的青玉簪,变成了金钗,衣服得体,气色好。
至少说明赵员外对她是爱惜的,甚至为了外室金翠莲还愿意帮助鲁智深,拿出了一张度碟(和尚的身份证明),让他到五台山出家,解决了鲁智深的生活难题。
从上面可以看出,金翠莲不管是开始嫁给郑屠作妾,还是后来给赵员外做小三,都是被生活所迫,无奈之下的选择。但凡有一条出路,谁愿做妾,做外室?
所以,我们看问题,要站在当事人的角度,而不是抱着键盘,坐在那里一味的当道德模范,手电筒只照着别人挑刺。
不知道我说得对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