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庆书屋藏瓷看明末清初磁器上的《水浒传》
彭晋两庆书屋藏有一件青花人物纹观音瓶(图1),瓶撇口,短颈,溜肩鼓腹,腹下部渐含蓄,近足处外撇,浅圈足,器底书有“大明嘉靖年制”六字三行楷书仿款。器型庄重特立,胎质坚细,釉质莹润。通体青花点缀,颈部绘折枝竹纹,腹部通景绘画人物故事纹点缀,整器构图疏朗有致,青伎俩泽浓淡适合,人物刻画活龙活现,跃然纸上。遵循其器型、紧皮亮釉以及人物顶天即刻的画法等特色能够决断其为康熙期间景德镇窑产物。上海博物馆藏有一例清康熙青花人物故事图观音瓶,外型以及人物的画法与其皆甚如同,可资相比。(图2)
▲图1清康熙青花“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图观音瓶高:27cm两庆书屋藏
▲图2清康熙青花人物故事图观音瓶上海博物馆藏
该观音瓶腹部通景绘画的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场景(图3),典出《水浒传》第七回《花沙门倒拔垂杨柳豹子头误入白虎堂》。刻画鲁智深在东京大相国寺看菜园子期间,在投降众“流氓”后被宴请,席间因嫌“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一老鸦巢,天天直聒到晚”,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场景,图中鲁智深上身坦露,双手向下紧抓树干,身子倒斜,杨柳树根系微露,即将拔出。周遭观者四人,两两相对,似有所语,无类似之。画面隙地装点山石草木,遥远东京大相国寺云雾回旋。清朝康熙期间,以《水浒传》素材绘画点缀磁器很是风行,对于此,晚清寂园叟于《匋雅》中曾有评论:“康熙朝,画手佳矣。然客货所画类皆《水浒》、《西厢》之故实为多。似此荒率野趣之笔,更不易觏也。”(注1)所谓客货,便是指景德镇民窑临盆的磁器。
▲图3两庆书屋藏清康熙青花“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图观音瓶上的鲁智深抽象
《水浒传》是华夏古典四台甫著之一(图4),全书描画北宋末年以宋江为首的一百零八位铁汉在梁山造反,以及聚义此后接纳朝廷平抑、遍地交战的故事。其最先底本见于宋人《宣和遗事》,元朝施耐庵在整顿传达于民间的水浒故事、话本及戏曲的原形上,将联系故事和人物再塑造开创。元末明初时,罗贯中根据施氏之做,重为编次,方写定今本《水浒传》之第一祖本。(注2)明朝中世此后,往常遭到鄙夷的做生意运动获得社会的必定和正视,印刷业迅猛进展。《水浒传》这一脍炙人丁的做品无疑占有宽广的读者原形,而嘉靖年间的郭勋(-年)将罗本再重加妆饰改编,又参预《征辽》一节,共成百回,故事故节的丰厚极地面增进了《水浒传》的风行。明朝学者胡应麟(-年)《少室山房笔丛》中曾记“今众人耽嗜《水浒传》,至绅耆书生亦间有好之者”、“嘉隆间一巨公案头无他书,仅左置《南华经》,右置《水浒传》各一部”(注3)庞大的商场须要增进了书坊的临盆,短暂“《水浒》一书,坊间梓者纷纭”。据马蹄疾《水浒书录》不齐备统计,明朝从嘉靖至崇祯的年里,《水浒传》刊印竟抵达31次之多。(注4)
▲图4明施耐庵撰、李贽评《李卓吾老师批判忠义水浒传》书影,明末容与堂刊本
明末清初期间,景德镇的磁器临盆跟着官窑的停烧,步入了斩新阶段。江南区域本钱主义抽芽的出生以及海禁的盛开,对于家当的探求发端成为景德镇磁器临盆的重要方针。为了更好的逢迎商场,此时宽广发行的《水浒传》竹帛版画插图为景德镇的窑工们供给了极佳的绘画粉本。瓷绘上的《水浒传》人物素材图案,较早看来于吉林大学考古艺术博物馆藏明万历青花“柴进簪花入禁院”图盘,该盘中的图案与万历末年的杨意见序本《忠义水浒全传》中“柴进簪花入禁院”版画相比亲近。(图5)值得注重的是,瓷盘图案中屏风上的“宋江”两字已被挖去,而木刻版画中体现的是正在挖的场景,两者的体现大局虽并不齐备类似,但均反响了统一期间呈现的图象主旨。(注5)本文所述的清康熙青花“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图观音瓶堪称同素材佳例,磁器上的图案与《精镌合刻三国水浒全传铁汉谱》明末雄飞馆刊本中的“花沙门倒拔垂杨柳”版画插图两相相比,千篇一律,显然是参考了版画中的插图。(图6)还有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清康熙五彩“武松打虎”图胆瓶,相比可知,其点缀图案亦所以《水浒传》中的版画插图为粉本实行开创的(图7)。
▲图5吉林大学考古艺术博物馆藏明万历青花“柴进簪花入禁院”图盘(左),万历末年的杨意见序本《忠义水浒全传》中“柴进簪花入禁院”版画(右)。
▲图6两庆书屋藏清康熙青花“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图观音瓶(左),《精镌合刻三国水浒全传铁汉谱》明末雄飞馆刊本中的“花沙门倒拔垂杨柳”版画(右)。
▲图7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清康熙五彩“武松打虎”图胆瓶(左)与明末宝翰楼刊本《批判忠义水浒全传》中的版画插图(右)相比。
参观存世公私典藏的《水浒传》人物素材磁器,如上文所举的以《水浒传》版画插图为粉本绘画的故事场景图案并未几见,常常所以单人或多人组合抽象呈现。如嘉德四时第45期拍出的明崇祯青花水浒人物故事图筒瓶(图8)、大英博物馆藏清康熙五彩水浒“三十六天罡”铁汉图盘(图9)、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清康熙五彩水浒人物图盘(图10)等,此类器物图案中所绘人物皆标注出姓名,颇具特性。联合那时的期间配景,当是遭到了明朝画家杜堇绘《水浒全图》(水浒人物全图)(图11)以及陈洪绶(年-年)所绘《水浒叶子》的影响。相对于《水浒传》小说中的版画插图而言,后者更合适景德镇的窑工们用于磁器上通景画的绘制和解放组合建造。
▲图8明崇祯青花《水浒传》人物故事图筒瓶嘉德四时第45期
▲图9清康熙五彩《水浒传》“三十六天罡”铁汉图盘大英博物馆藏
▲图10清康熙五彩水浒人物图盘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图11明朝杜堇绘(传)《水浒全图》书影光绪广东臧修堂刊本
明朝后期,官吏阶层多耽于享乐,“叶子戏”风行短暂。“叶子”是古代用于喝酒行令的“酒牌”,牌面上绘有绘画及酒令,喝酒时抽牌按图意而饮,其绘画多取自那时风行的戏曲、小说。因《水浒传》而鼓起“水浒叶子”遭到众人的宽广嗜好,由明朝画家陈洪绶绘画的《水浒叶子》享誉那时,广为传达。华夏国度博物馆藏有陈洪绶绘《水浒叶子》清刻本,收录水浒人物图40幅(一套“水浒叶子戏”牌为40张叶子),个中母夜叉孙二娘像旁书“愳(惧)内者饮”,青面兽杨志像旁书“貌美者饮”,很有酒外之趣(图12)。对于“水浒叶子戏”的风靡环境,明人陆容(-年)《菽园杂记》(卷14)曾有记叙:“斗(水浒)叶子之戏,吾昆城上自士夫,下至僮竖皆能之。予游昆庠八年,独不解此,人以拙嗤之。”(注6)还有清初吴伟业(-年)《绥寇纪略》中载“万历末年,民间好叶子戏,图赵宋时山东群盗姓名于牌而斗之,至崇祯时大盛。”
▲图12陈洪绶绘《水浒叶子》清刻本中的“孙二娘”、“杨志”像
▲图13嘉德四时第58期清康熙青花《水浒传》人物之“公孙胜”图盘(左)、陈洪绶绘《水浒叶子》清刻本中的“公孙胜”(右)
在明末清初动乱的期间,加之管辖阶层对“尚武精力”的推许,景德镇的窑工们取舍风行短暂的《水浒传》素材图案点缀磁器,极地面逢迎了国表里的商场。遵循清末学者许之衡在《饮流斋说瓷》中对明末清初“刀马人图”磁器的区分:“绘交战故事者,谓之刀马人,不论明清瓷品,皆极其洋人所嗜。至挂刀骑马而非交战者亦准于刀马人之列也。”(注7)此时瓷绘上频仍呈现的《水浒传》人物素材图案,无疑属于本国人嗜好的“刀马人图”素材范围。
▲图14清康熙五彩水浒人物图盘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图15明崇祯青花《水浒传》之“呼延灼战扈三娘”人物故事图莲子罐华夏嘉德第59期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水浒传》的“诲盗”效用和成效,其在传达历程中曾数次遭到管辖阶层的贬斥和禁毁。管辖阶层的打压,必定对磁器绘画形成影响。最先见于史料记录的《水浒传》禁毁事故产生于明末崇祯年间,时任刑科左给事中左懋第觉得李青山等人啸聚山林,竖旗滋事是遭到了《水浒传》启示,其于崇祯十五年四月十六日请奏崇祯天子下旨禁售、焚毁《水浒传》及板滞,凡出售以宋江等人物为画的纸牌者一并入罪。同庚六月该意见被崇祯天子接纳并下旨颁发天下:“降丁各归里甲,勿令仍有占聚,着地点官想法清察本内,严禁《(水)浒传》,勒石清地,俱如议饬行,钦此。”(注8)但是此时恰是大明王朝死亡的前一年,各地造反风靡云涌,朝廷并无手腕真实奉行禁令,故而影响较小。至雍正、乾隆期间,管辖阶层对群众的思惟把持越发严峻,由于人物画易于体现不同的意味意义和政事偏向,加之乾隆天子于乾隆十八年七月二十九日再次命令“将(《水浒传》)原版尽行销毁。倘有擅自保存者,一经查出,联惟该管大臣是问。”(注9)乃至瓷绘上的点缀图案多转向于花鸟、山川画之类。
总而言之,磁器上的水浒传人物图案跟着明朝中晚期《水浒传》小说及“水浒叶子戏”的风行而肇基于明朝晚期,在康熙期间风行短暂,产物抢手国表里,为中西文明换取起到主动效用。再到雍正、乾隆年间因管辖阶层对《水浒传》的禁毁而鲜见于瓷绘。磁器高贵行的点缀纹样的转换反响了期间风采的改造,正这样之衡在《饮流斋说瓷》中的评论:“瓷虽小道,而于国祚世变亦隐约联系焉。”(注10)
注解:
1、寂园叟撰,杜斌校注《匋雅》上卷,第42页。
2、郑振铎:《〈水浒传〉的演变》,《小说月报》20卷9期,年。后收入其论文集《华夏文学研商》(上),国民文学出书社,年,第页。
3、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四十一,上海书店出书社,年,第页。
4、马蹄疾:《水浒书录》,上海:上海古籍出书社,年。
5、彭善国:《一件柴进簪花入禁苑纹青花盘》,《收藏家》,年9月刊。
6、温庆新:《“语-图”视阈下陈洪绶水浒叶子的开创意旨与塑图艺术》,《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年09期。
7、10、许之衡著、杜斌校《饮流斋说瓷》,《中华书局》,年。
8、9、陈卫星:《明清期间水浒传禁毁环境考论》,《第四届华夏古籍数字化国际学术研商会论文集》,五洲传达出书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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