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几个字时,我的眼前似乎还会掠过她轻烟般乌黑的发,她穿着一袭裘皮大衣,黑得发紫的毛在寒风中如波浪般涌动,她就这样裹在一团秀气的烟尘里,走过这个灯火明灭的寒冬之夜,走向这条小巷的尽头。这个场景本没有任何意义,那名女子,那头轻烟般的乌发,那身黑色的裘皮大衣,以及那个幽深得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小巷,这一切都只是擦身而过,除了那缕不经意投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目光,我与她,与这个场景,与她所在这个时空,没有任何交集,这只是所谓的偶遇——不,连遇都谈不上。毕竟,那只是三年前的事了。但在前天的傍晚,当我不经意间再次路过那条小巷时,我又看到了她,同样轻烟般的乌发,同样黑色的裘皮大衣,同样是寒夜涂饰下幽深得看不到尽头的小巷,她朝那里走去。在那一刹那,所有的记忆犹如电流般从我的脑海里穿过,我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跟随她一起走进那小巷,只要如此,我就能回到三年前的同一时刻,我会兑现我的承诺,我会弥补我犯下的过错,我会在那个跨年寒夜跑到医院,我会努力,会挽回,会……“啊……你……请等一等我……”这句话在胸腔里格格奔突了许久,但终于没有喊出声来,她依然是那样,依然头也不回地走进那条似乎没有尽头的小巷里。第二天清晨,当我再次刻意来到那里想一探究竟时,却看到——那里只有一堵墙。“天心不许人意,只要一个疏慢,就有果报。”我最终没有走进这因果。这个寒冬夜行人的故事,是我在前一天晚上写出来的,但它并非全然凭空虚画——你可以在华盛顿·欧文的异谈小说中看到类似的情节,也可以在中国古代的志异笔记《洞灵小志》里发现它的同胞兄弟。因巧合的偶遇而展开故事,乃是小说家的拿手好戏。但是这般巧合只能发生在小说里,因为那是人造的情节,是刻意安排的相遇,是创造出来的巧合——这违背了巧合的本意。所谓巧合是自然而然的发生,直到事后你才会发现其中的联系,所有人为的安排都不是巧合,就像这个寒夜奇遇的故事,如果是在小说中,那么我会随着那黑衣女子走进深巷,由此开始一场时空穿梭的奇幻之旅。但在现实中,人与人之间的际遇,错过便是错过,于是眼前只有那一堵墙——巧合被打断了。它依然是个故事,但这个故事没有必要再写下去,因为这只能是个因巧合而写下的巧合而已。《繁花》剧照——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本就是一场巧合。小说只是刻意安排的巧合。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古今脍炙人口的小说传奇,也在“奇”之一字,下尽功夫。将素昧平生的男女,用巧遇的红线牵起露水姻缘,又让彼此仇恨的怨敌,狭路相逢,捉对厮杀,电光火石之间燃起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却由种种巧合连接在一起,令人拍案称奇。小说传奇中的巧合,乃是作者独运匠心布下的奇阵,但现实中的巧合,却是唯有天意方能安排的奇迹。而这奇迹却常常隐伏在并不惊奇的寻常事物中,那些市井流传的无根谣言,偶然脱口而出的某个字句,却在日后成为了时代变革的前兆,治乱鼎革的谶语。以至于让事后之明的大多数人,不得不感叹现实比小说更加离奇。但奇中之奇,还属幻境。致幻的蜃兽喷吐的云雾,在海天之间勾勒出的海市蜃楼,目之所见,却触不可及,宛如清醒所见的梦境,而梦境之奇,更在于色香声味触法,宛若再造了别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不合逻辑的,却都一一合乎梦的逻辑,那莫名奇巧的,在梦中偏又如此合理地展开,现实中伸手不见的重重黑雾,在梦中却成了具体可见的幢幢鬼影,清醒时渴望而不可得的欲望,在梦中却有实现的可能。那生与死被画下的界限,在梦中却可突破,让阴阳两隔的人,在梦中可以重逢。本文出自新京报·书评周刊12月29日专题《奇哉》的B04-B05。撰文|朱琺所谓“无巧不成书”,是因为作者在书中故意布下了种种巧合,但我们人生中遭遇的种种巧合,是不是也是某个作者故意布下的情节呢?图片出自晚明闵齐伋版《西厢记》。可真巧,当我攒了一堆材料,正准备打开苹果的Mac笔记本电脑来码这篇文章的时候,收到一位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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