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第二十七回母夜叉孟州道卖人肉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
众邻舍陪同武松来到县衙,投案自首。此时这一件公案,早已轰动了阳谷县;县衙前观看的人群,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众口一词;夸的是义烈好汉,骂的是奸夫淫妇;一来是谋害武大证据确凿,二来是舆论导向使然,三来是西门庆已死;所以对于武松的杀人案,县官府尹都予以了轻判。判决武松斗殴致死人命,发配孟州。
在武松监押期间,又有当地商户百姓,或是为武松送酒肉,或是为武松送银两;自古天理不可违,公道在人心!果如是也!而那奸诈刻毒的王婆,却因教唆奸夫淫妇害人性命,被处以剐刑;武松在临行之前,被准许前去刑场观刑,总算是得偿所愿,再无牵挂!
武松去了,此一去,双手劈开生死之路,心中勘破世俗人情;从此尘世中不再有气宇轩昂、任侠豪气的武二郎,江湖上却多了一个金箍披发、手执戒刀的武行者!此一去,快意恩仇,扫清人间不平事;斩头沥血,杀尽世上作恶人!直教名标千古说好汉,声播万年夸豪杰!
武松和两个解差,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这一天进入了孟州十字坡地界。时值六月,天气炎热,饥渴难耐;三人便走进路旁的酒店。酒店的窗户边坐着的一个妇人,连忙起身招呼三人坐下。看那妇人,绿衫红裙,手脚粗壮;眉宇间带三分笑意,眼睛内却隐含光芒!她口中说道:客官且坐下好好歇息,店里有的是好酒、好肉、好馒头!
食物都摆上桌来了。两个公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迫不及待地拿起来便吃。一向不苟言笑的武松,却和那妇人开起了玩笑:店家,你这馒头是人肉的?还是狗肉的?那妇人笑嘻嘻地回答道:客官休要取笑,我家馒头一向是黄牛肉的。武松又问道:怎么不见你的丈夫呢?那妇人道:我丈夫出外做客未归。武松调笑道:那你一个人不是很孤单寂寞吗?
一向庄重的武松,怎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轻佻呢?原来武松年纪虽轻,却已惯走江湖,阅历深厚。他早听说在孟州大树十字坡下,有劫杀客人的黑店;因此才故意出言戏耍撩拨,倒要看看这黑店的手段究竟如何?真是艺高人胆大,知险偏要行!武松的任性,由此可见一斑。
这妇人岂是好撩拨的?她脸上依然是笑容满面,嘴里含糊应付,心中却升腾起一股怒气来:这作死的贼配军,我不惹你,你倒来惹我?且看老娘如何收拾你?正在盘算之间,武松又说话了,叫这妇人再拿出些好酒来;这妇人一听心中暗喜,立刻取出一樽颜色浑浊的酒来。武松一见,便知是蒙汗药酒;他心中偷笑,嘴上却说:这个酒,烫热了最好喝!
原来这蒙汗药酒,烫热之后喝下去,药性发作更快。武松这话,正中那妇人下怀;他连忙将酒烫热,分作三碗,摆在桌上。两个公人哪知其中门道?只觉口渴难耐,拿起便喝。武松端起酒碗,叫那妇人再切一盘肉来;乘那妇人一转身之际,武松迅速将酒泼到暗处,然后故意咂咂舌头,连称好酒!
那妇人何曾去切肉?她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估摸着药性发作,便回到店堂。见三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下,不禁拍手大笑;连忙叫伙计将三人抬到后厨去。她哪里知道?这一幕都被假装倒地,眯缝着眼睛的武松,看了个真真切切!等两个伙计来搬武松的时候,武松暗运一口气,力贯全身;两个伙计哪里能搬动分毫!
那妇人还只道武松身体太重,于是将两个伙计呵斥到一边,自己走过来就要抓武松。好武松!等的正是这个机会,就势抓住那妇人,用力一挟!那妇人怎挡得住武松的神力,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劲来,便被武松牢牢地按在地下。
正在此时,门外大踏步走进一个人来高声叫道:手下留情!那人三十来岁年纪,脸上一团精神,对着武松不住地赔情;当他听说武松大名的时候,更是纳头便拜。原来这人是那妇人的丈夫,名唤菜园子张青;那妇人名叫孙二娘,江湖人称母夜叉。武松见张青如此有礼,这才放开了孙二娘。
三人重新坐下叙话。经过张青的介绍,武松这才知道孙二娘的来历。原来这孙二娘是父亲的家传武艺,父亲去世之后,夫妇俩便来到十字坡,开了这间酒店,一为结识江湖好汉,二也时常用蒙汗药酒做些没本钱的买卖;就连花和尚鲁智深曾经在此着了道,幸亏张青做完生意赶回及时相救,这才保住了性命。夫妇二人,自此与鲁智深结拜为兄弟。
张青又讲到了一件往事:有一个头陀在店里被麻翻,张青回来时,头陀已然被孙二娘杀死。只留下了一副家当:戒箍、直裰、度牒、数珠、戒刀。这数珠是一百单八颗人顶骨做成;这戒刀有两把,是雪花镔铁打成,常在半夜时发出啸叫;想来这头陀也是个杀人如麻的角色。
此时说者无心,听者亦无意;可谁知道,日后武松在孟州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之后;为了逃避官兵的追捕,就恰好用上了这副家当。岂不是命中注定,天缘巧合!武松换上这副打扮,不仅仅只是掩人耳目,也使得他最终放弃了凡心,了却了尘缘;纵然自由自在,却也孑然一身!
提起《水浒传》,满纸说的都是英雄好汉,殊不知,英雄与好汉并不等同;鲁智深的烈火僧衣,与武松的皂布直裰,形成了梁山一百单八将中一道独特的风景。两人既是最佳拍档,却也存在着明显的不同。鲁智深为何在孙二娘的酒店里着了道,而武松却能力降母夜叉?这只因为鲁智深是英雄,武松却是好汉。
鲁智深拳打镇关西,救了金翠莲父女;痛打小霸王,救了刘太公女儿;大闹野猪林,救了豹子头林冲;这一切都与鲁智深自身的利益无关,这便是行侠仗义的英雄,奉行的是打抱不平,扶危济困的信条;虽然聪明但透着粗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武松斗杀西门庆,是为了给哥哥报仇;醉打蒋门神,是因为受了施恩的恩惠;血溅鸳鸯楼,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报被诬陷之仇;这一切都与武松的自身利益息息相关,这便是快意恩仇的好汉,抱定的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宗旨;不仅精明而且还狠辣,眼中绝揉不得沙子。
自古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武松与张青,孙二娘夫妇越聊越投机,武松也将自己为何发配的原因,对夫妇二人讲述了一遍,夫妇二人称赞不已,心中对武松越发敬重。叙谈已毕,武松又请夫妇二人将两个公人救醒,准备辞行,前往孟州。